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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旦你谈到它，你就会失去它。”
干燥的空气吸足水分变得湿润，柳树的花朵成团翻飞，广场上的风筝线从密密麻麻到疏疏落落。
开学的噩耗已经传来。
于越托着腮帮子坐在房间，这个老旧小区的防盗栏杆上，冬天里蜷缩的花叶子舒展成放松状态，又是新的开始。
去京城的事情于越还未报备，下午要去学校报道，日子已经紧了，请假的事情还是要提前说。
“于越，来一趟办公室。”
班主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，于越抬头望天，果然。
进了门，于越从班主任处领了一垛卷子，她回到教室可能会挨揍的。才第一天！
于越的含恨的目光落在班主任眼里，白致远呵呵笑，表情翻译出来是：我相信你们，可以的！
发完卷子，受到无数负能量定点定人投放，于越咬牙。此时有声胜无声，不此时去请假打击一下白老大更待何时！于越走进办公室，白致远的办公桌在靠门口空调边。
见是于越，白致远抬头，“卷子不够吗？”
真是够够的了！
“老师，我是来请假的。”
白致远看向自己的得意门生，一边从抽屉撕请假条一边问，“是不舒服吗？”
他以为于越有点事情需要出去，作为一个开明的班主任，他是不吝假条的。
“老师，我想请半个月的假。”
“什么？！”白致远正在签假条的手顿住，机械地转头，“怎么请这么久？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哦，我要出去参加比赛。”
白致远点头，就说嘛，这个学生怎么可能无的放矢，停住的手也开始签起字。他签完，没想起最近有什么比赛啊，随口问道：“数学竞赛还是英语竞赛？”因为初中生科目就这么多，一般参加的不是英语就是数学。
“哦，不是的，我去参加服装设计大赛。”
要是白致远在网络时代混迹过，内心弹幕一定是满屏的WTF。
参加学科竞赛正常，参加个艺术比赛也说得过去，怎么一个初中生去参加服装设计大赛？
他是知道于越跳过级，年龄比班上的孩子小很多，这是他很看好的苗子，可不能因为年纪小不懂事走歪了。
叹口气，白致远语重心长道：“于越，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，初一内容虽然简单，却是基础，落下知识很难补。老师这么跟你说，还是因为你年纪比较小，容易本末倒置。”
于越心下有些感动，她知道老师说的都是心里话。但是，比赛是一定要去的，“老师，你放心，我有分寸。”
见于越这么乖乖的样子，白致远笑道：“行，给你准假，不过要注意安全。”
于越的嘴还没咧开，他又继续说：“你太耽误学习这事，我是持保留意见的”
“嗯嗯。谢谢老师理解。”
于越笑眯眯拿起假条走出办公室。
晚上，于越早早回家，把做饭的奶奶赶到一边，“奶奶，你去坐，今晚我做饭。”
于奶奶可担心，“你不会做饭，还是我来。”
“谁说我不会，您就看着吧。”
于越麻利地开始淘米，洗菜。看了下有四季豆和茄子，还有西红柿。她又从菜篓里拿出七八个土豆。
今晚她要做烩四季豆，蒸茄子，西红柿炒鸡蛋，炒土豆丝和土豆烧排骨。
于越在心里给自己鼓掌，五个菜！她竟然要做五个菜！为了胜利！
“土豆你会不会洗？一个一个洗，泥要洗干净……”
“奶奶，您去坐着，都说了我自己能做。”
“四季豆先摘一遍啊……”
“……排骨我来切吧，你切到手……”
最终于越还是没有把奶奶赶出厨房，在一通喋喋不休的指导中完成了晚饭。
已经胜利一半了。
于越把菜一盘盘端上桌子，等着老爸老妈回来，琢磨自己怎样开口才能表达出自己对比赛的重视。
不能说以后要做服装设计，他们肯定不会同意。
就直说去北京？好像也不太好。
找个借口骗他们？时间又太久了。谁家孩子十几天不回家，父母不得满世界找人。
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……
今天于妈先回来，眼神好的她第一眼就注意到桌子上的菜，笑着说：“今天这么丰盛？”
于越挺起胸膛，“全是我做的。”
于奶奶也帮腔道：“是啊，我说给她帮忙还不让。”
于妈这回真是惊喜了，女儿不知何时起很少做家务，更别说做饭。“以后多帮你奶奶做家务，洗碗扫地总会吧，你看那小魏，在家里什么都做……”
于越没话了，又开始了。
好在没有说多久于爸也回来，“老章，你看今天越越做了一大桌子菜。”
于爸放下包过来，“哎呦，越越今天能干呀！”
“味道还挺好的，以后多做做，让我们多尝几口也好啊！”于爸边吃边叹息着，表达自己的期许。
于越暗中撇嘴，才不会上你的当呢，你以为我真才十岁，你随便夸一夸我还就当真了。
于妈接口：“嗯。味道还是挺好的。”
饭间，于越趁着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叹息道：“爸，妈，我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，好紧张。”
“不紧张啊，尽力就好。”于妈鼓励道。对她来说，参加比赛还拿奖，是件很厉害的事情。
于爸点头表示同意，你们那么多人，进入复赛是很优秀的了。
于奶奶也给于越鼓劲：“你别怕啊，争取哪个奖回来。”
于越见状，搓着手讪笑几下，假装不经意地开口：“嗯，这回去京城我会尽力的！”
尽管于越已经尽量模糊了京城这个地名，还是被耳朵尖的于妈捕捉到了，“京城？！”
这声惊呼没有惊喜，满满都是惊讶。于爸也皱着眉头，讯问于越：“那你得去多久？”
“半个月。”
于爸果断否定，“不行，时间太久了，耽误学习。”
本来他以为于越就是小打小闹比个赛，说让他签户口本也签了，给找打版的师傅也找了，没想到要去这么久，太耽误学习了！
“越越，这回的比赛要不你就直接弃权？一来一回的时间太久，影响学习不说，我们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……”
于越心里闷闷的，说：“我就要参加服装设计大赛！”
想了想，又耐下心解释，“你们放心，不会影响学习的。”
这回于爸于妈还没开口，之前骄傲着孙女儿要去参加比赛的于奶奶发话了：“参加什么服装比赛，你是学习知识的，搞这么多杂七杂八白事！不许去！”
“我就要去参加比赛！”
反正她就要去，就要去，还非得去！什么学习，学习能当饭吃吗？她又不是机器，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。
“于越，你才初一，主要任务是学习，这么事情浪费精力……”于爸的话看似语重心长，实则非常强硬，整个就一个意思，不许去。”
“我就要去。”
于妈也气怒了，拎起手边的鸡毛掸子就冲于越打过来，“让你不听话，让你不听话，还去不去了？还去不去了？……”
用手护住脑袋，鸡毛掸子落在手上火辣辣的，不用看都知道肯定红一片。
“你爸妈供你读书容易吗？你不努力，还要搞这些有的没的……”
“鸡毛掸子给我，我打死这个小白眼狼！……”于爸从于妈手中拖过打掉了好几跟毛的鸡毛掸子，丝毫没有留力气地往于越身上招呼。
于越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，隐约听见于妈对于爸说：“老章，你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，打坏了…”
再多的于越已经听不见了，强烈的情绪波动下她昏了过去。
思绪远去，她酸涩地想，都是要还的……
等她醒来时，已经在于妈怀里，“越越，怎么样？好点了没有，起来喝点糖水。”
于越没有挣扎，若无其事地点头，小小的抿了一口。
“你爸下手没轻重，我已经说过他了，别哭啦。”
“嗯。”都无所谓了，就这样吧。
“来，给你钱，拿去买东西。”
见于越没有拒绝，于妈悄悄松了口气，再接再厉：“比赛呢咱们这回就先不去了，等你以后大学了再去。我们也是担心你，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……”
于越不置可否。
第二天，她仗着手中的假条没有上课，给王美婧打电话：“美婧，你有时间吗？可以出来陪陪我吗？”
听见于越带着哭腔的声音，王美婧心中咯噔一下，于越不会出事了吧。
带着担忧，王美婧扯了个由头请了假，往于越所在河边广场赶去。
“美婧，我好难过……”
面对着扑到身上哭泣的于越，王美婧一筹莫展，只能一遍遍安慰她：“没事，不哭……”
听到于越讲完事情，王美婧大概能够理解于越的无能为力。
很多时候，孩子对于家长来说，就是附属品一样的存在。他们养育你，是为了让你报答他们。
长期写稿子，王美婧庆幸自己了解的比同龄人多，不然，现在她可能真的无法理解于越为什么一遍遍说我好难过。
打着为你好的名义，在家庭中占绝对优势地位的父母就可以替孩子策划一切。
“越越，我懂你，我懂你，你要告诉他们你的想法，不要这样一个人哭了。”
“没有用，他们不会听的。”
于越摇头，她早就看透了，自己如果不能按照他们的想法行事，那就是一定行不通的。
前世她能够稍微摆脱桎梏，是她大学出来后找到了工作，有了自己的收入。
那些说你不××，我就不给你生活费的事情，她真的受够了。
那些作为独生子女，不得不去承担所有期望的感觉，她真的受够了。
“你要相信自己，慢慢来，总有一天你会站在和他们平等的位置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