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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一年为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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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的礼行得如此郑重,林元丰和崔凤梧眉头同时一跳,感觉没好事发生。

    “云儿有何事?”林元丰问道。

    “云儿恳请将成亲仪式延后。”林溪云跪在地上,努力做出一副难过的模样,抽抽搭搭地道,“云儿舍不得爹娘,舍不得三夫人。”

    “傻孩子,你又没远嫁,京兆府尹家就在城东北,你想家的时候,只要夫家同意,随时都可以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可是,云儿就是舍不得家。”回家还得经过夫家同意,又不是奴隶,嫁过去便成了夫家的附属品,林溪云加重了哭腔,“爹爹不要赶云儿走。”她哭得梨花带雨,两个眼睛红通通的,大病初愈的她比一般的同龄人更瘦弱,哭到伤心处,一抽一抽地,谁看了都会心疼。林溪云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去报考表演系。

    林元丰不为所动道:“丫头,你长大了,始终是要嫁人的。崔公子会让你一生衣食无忧的。”

    林溪云跪着爬到林元丰跟前,一把抱着他的腰,哭得梨花带雨:“我不要嫁给他,我不要跳进火坑!”

    崔仲安不高兴了,他最讨厌女孩子哭,在他心中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,他不明白女孩子为什么动不动就哭。他堂堂京兆府尹之子,今天居然被人比作火坑,被他那帮朋友知道还不笑掉大牙!长安城有这么帅气的火坑吗?他平日里身边也是莺莺燕燕惯了,哪个女子不对他低眉顺眼的,哪个女子不挖空心思地讨好他,女子想找他聊天,那也得看他高兴不高兴,林溪云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嫌弃他?!

    他对林溪云凶巴巴地说到:“你也不打听打听,我京兆府尹之子崔仲安有多少人想嫁?多少人为我流干眼泪?那说亲的人都快踏破我家门槛了。你嫁给我,那是你百年修来的福气。我没嫌你脸皮厚,便是看得上你了。”

    林溪云闻言,对崔仲安的厌恶又増了两分,她最看不上那些绣花枕头官二代借着长辈的头衔仗势欺人,她半点情面都不留给崔仲安:“说亲的人里面有多少是冲着京兆府尹之子这个名号来的,有多少人是因为和京兆府尹攀亲不得而哭干眼泪,又有多少人是因为你本人而来?你什么都没有……”

    崔仲安脸色变了,第一次意识到他平时在长安呼来喝去,在京兆府尹下属的县城里招摇过市,全凭他父亲的名声。拿掉京兆府尹之子这个名衔,他什么都不是。习武,不曾从军,没有战功;修文,看不到两页书便嫌困,十六岁年纪勉强也才通过了县试。

    崔凤梧叹了口气,这丫头挺聪明,一眼就看到崔仲安的问题。他当初同意这亲事,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崔仲安是个闲散懒人,官僚同侪根本看不上。这孩子虽然品性不坏,就是自家夫人和老夫人太惯着他,舍不得他吃苦,什么都由着他。当年他又一心忙着在政坛厮杀,等有精力关注家庭时,却发现已经错过了崔仲安的成长教育。

    林元丰也叹了口气,正是因为崔仲安的闲散,他才能如此顺利地定下这门亲事,顺便让崔凤梧同意让他为华清池的修葺工作提供木材。华清池是唐朝皇室的别宫,里面有着各种天然温泉,是个让人眼红的肥差。

    林溪云转向崔凤梧,再接再厉地给崔仲安添把火:“云儿口不择言,还请崔伯父原谅。实在是,实在是因为崔公子他太……”

    崔仲安这下是彻底感觉自尊心被伤害,大声说道:“少看不起我。爹,这亲我不结了,我读书考功名去!”说完也顾不得屁股疼痛,迈开大步就朝外面走。崔府管家死死拽住他,他因为疼痛脸涨得通红,脖子青筋暴起。

    林溪云心里偷偷乐了下,没想到这崔仲安是真傻,一激就上钩。她有些生自己的气,为什么要欺负一个小孩子,但想想自己以后嫁给这小孩,她内心的那点愧疚感瞬间消失无踪影。

    崔凤梧恨不得掐死崔仲安,这臭小子真是到处添乱。崔家都带着媒婆和聘礼登门了,这会儿要毁亲,传出去又是个天大的笑柄——林家小姐看不上崔家公子,崔家公子一怒之下大闹林家,林家怒而拒婚,崔仲安不要脸,他还要啊。

    但他内心又极赞同崔仲安,他膝下四子,戍边的崔伯然和热爱习武的崔叔山科举是不可能了,崔季言年纪又太小,要考试还得好几年。目前最合适科举的,只有崔仲安。可他又不能对林元丰开口说,老弟哇,要不咱不做亲家了吧。目前,他只能尴尬地陪着笑,等林元丰先开口。

    林元丰神定气闲:“我看这样吧,云儿才十四岁,要她这么早出嫁,我也有点舍不得。要不,我们两家以一年为期。这一年里,贤侄安心读书科举,云儿在家跟随母亲学习为妇之道。一年后的这个月,无论贤侄是否考取功名,都为两个孩子举办仪式。凤梧兄意下如何?”

    崔凤梧笑道:“还是林老弟英明。那就这样说定了。”

    林元丰收下崔家聘礼,双方又互换金帖,约定明年春天再商议婚礼细节。

    送走崔氏父子,林元丰冷下脸来,数落了林溪云一番,又责怪大夫人教女不严。他让大夫人从明天开始将琴棋书画、煎茶、舞蹈等大家闺秀必备技能从头到尾好好教林溪云一遍,绝不能让今日煎茶之事发生第二次。今日林溪云可以凭小聪明糊弄过去,但不可再有第二次。

    林溪云一脸愁容,在她的逃婚计划里,又多了项内容:瞒过大夫人。

    此刻,崔仲安也是一脸愁容,崔凤梧一直数落他直到睡觉。他懊恼自己仅仅因为林溪云一两句话就沉住气,还立下了科举考试的誓言。他一闭眼,脑海中就浮现出林溪云的模样,可恶,他恨恨地想,明明讨厌她,为什么总是想着她。

    次日天将明,长安城还笼罩着浓浓的睡意。林溪云随着第一声晨钟醒来,简单洗漱后,依礼去了林元丰夫妇房内请安。出来后,时间尚早,她去瞧了眼三夫人。

    三夫人是林溪云生母,林元丰的妾。三夫人信佛的缘故,吃住用行极度简单,林溪云环顾四周,室内空空荡荡,没有任何装饰。

    林溪云有些心疼她,她不到三十岁,眼角便爬满皱纹,面容憔悴。不知道为何,林溪云总觉得三夫人是个有故事的女人。

    两人对坐,沉默不言。良久,三夫人终于开口:“云儿终于要出嫁了。”

    林溪云听得出她的语气是难过和惋惜的,便安慰道:“父亲说了,要明年呢。现在我还有一年的时间陪您。”

    三夫人摇摇头:“终究是许了人,如同那漂浮的浮萍般,没有根了。”

    林溪云起身,走到三夫人身后,搂了她的肩头,在她耳边轻轻说道:“我不是有娘吗?娘就是我的根。”虽然穿越而来的林溪云跟三夫人并没有什么感情,但此时她想替不在了的林四小姐叫三夫人一声娘。可怜天下父母心,这会不知道她在现代的爸妈好不好。林溪云难过,她跟三夫人头挨头,这是寻求安全感的一种方式。

    三夫人身子明显绷紧,她颤抖着:“小姐,使不得。”

    林溪云笑笑,依旧在她耳边轻轻说道:“有何使不得,娘生了我,我却不孝,只能认大夫人为母亲。”

    三夫人滚下泪来,再也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林溪云待她哭完,才放开她的肩头,唤丫鬟进来替她洁面。

    三夫人平静了下情绪,吩咐丫鬟们退下,把门关好。从衣柜最里面拿出一个小匣子,打开里面是一枚南红珠平安扣。这南红珠色泽红艳如锦,带半月型的风化纹。看得出来,这平安扣有些年头了。

    三夫人将平安扣放在林溪云手里:“我已皈依佛门,不再追求黄金满屋,这东西对我没什么用,你拿去作为私房,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
    “娘,您明明很宝贝这平安扣。”林溪云瞧见这平安扣已有淡淡的包浆,这是常年累月擦拭、把玩的痕迹。

    “不过是怕丢,才找了个盒子装起来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谁送给娘的,这么贵重的扣子,一定是很在乎娘,才舍得送。”

    “当初送我平安扣的人,希望我平安。”三夫人眼里浮上一层泪水,“他用性命护我一世周全,却让我日夜活在悲伤中。”

    林溪云默然,她知道三夫人的确是一个有故事的人。每个人都有秘密,她并不想现在去打探三夫人的过去。

    又是长长的沉默。三夫人擦掉眼泪,挤出一个笑容:“听说,你从今天开始就要跟随大夫人学习各种东西了,老爷更不会让你经常上我这里来了。我想求老爷允我去山里修行一段时间。”

    “您,这是不要云儿了?”

    “傻孩子,怎么会不要你呢?只是……唉,让我去山里静静吧。”三夫人欲言又止,显然她在逃避着什么。

    林溪云想,三夫人若去修行,塞翁失马吧。至少在她逃婚以后,林元丰不会迁怒于三夫人。只是,三夫人的心事到底是什么呢?

    这时,丫鬟来报:“四小姐,夫人请您过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