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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万里滞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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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气渐渐回暖,南雁归来,在天际徘徊数十里,不知道还能否寻见自己原来的住处。这地方是很僻静的,鲜有人来,唯一的几户居民互相熟络,难说这不是一种其他方式的隐世,终不及世外桃林,百年仅有捕鱼者一人打扰。毕竟光是我们这一行人,就数十个了,更别提叨扰的日子不少。

    许多天过去,我不得离开,杜青方莲也不知道该不该走,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些事情。其实我对这一切也觉得十分奇怪,但是他们回去耽误不得,就好言好语让他们放宽心,暂且不用理会我,自行先走。

    方莲一脸沉重,看向床上熟睡的少年的眼神里不知为何,带几分忌惮:“可是我们走了,你怎么办?我看此人行径诡异,无事生非,不像是什么好人。倒不如趁他睡着,悄悄离开。”

    “你当门外的汉子们都是死的吗?”我压低声音,俯下身子道:“既然我到现在还安然无恙,那就暂且先放下心吧,到时候我寻个机会离开就是了。倒是你们,不是还有事情吗,可别因为这破事给耽搁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......”

    方莲还想说些什么,却被我打断:“杜青他伤的重吗?你不说我也知道,被射了一箭,好得怎么可能那么快。这里比较咫尺之地,物资不足,去洛阳也好养一养。”

    方莲这才勉强点点头:“那你当心,我们在风音阁等你。”

    我舒下心来,嘴角勾起安慰的笑容:“我尽快。”

    他们将信将疑地离开了。

    后来想起,如果当时努力闯一闯出去了,命运就可能被改写。可是既然做出的决定,就没有修改的余地,更何况人非圣贤,孰能知天命,但知天命难违矣。

    二人前脚刚走,一直紧闭着眼的少年突然睁开眼睛坐起来,可把我吓了一跳。他脸色比起开始有些许好转,但看上去还是有些虚弱:“喂,帮我煎贴药。”

    我本来想摆个架子,不轻易帮忙的,但考虑到如果真有什么问题,责任全在于我刺的那一剑,只好挤出一个亲切的笑容,权且把眼前的少年当成一个可怜的江湖落魄汉,只是我宅心仁厚乐善好施,把濒死的他给救了回来。

    少年从一旁拿出一张纸,我接过,上面用很娟秀的字体整齐列了一大堆药材,全是没甚见过的。我也看不懂,就把这张药方递给门口黑衣人。黑衣人大哥狐疑看了我一眼,终于还是点点头,出门去抓药。

    药抓好后,黑衣人大哥随手丢给了我,然后冷冷地瞟了一眼,大意就是“老子帮你买药已经很累了,没工夫给你熬这玩意,你自己爱咋咋地吧。”

    看着黑衣人大哥健硕的身材,可怕的眼神,我本来胸中一团火顿时“嘶”地熄灭,只好悻悻拎着那几包药,找到院子里的厨房。

    厨房还算是整齐,省了我不少力气。前翻翻后翻翻,才翻出一只煎药用的砂锅,洗了一下,把药都丢进去。终于费尽力气点好火,才把这锅丢在一旁让其慢慢燃烧。忙活好半天才弄完这一堆工序,不得不觉得生火也是一门技术活。

    等待期间,沈问天走了进来,怀里揣着一盆胡萝卜:“慕姐姐你在煎药啊,要不要帮忙?”

    她身着素色粗布袍,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装饰,可给人感觉依旧如此鲜活可爱。只见她那水灵灵的眸子眨巴几下,泛起温和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早点来可能需要,不过现在就不用了。”我摆摆手,道,“沈姑娘,经过自己的亲身劳动,才觉得生活做饭也是极其不易的。我看做饭食之类的事情都是你来的,真是佩服啊。”

    沈问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道:“习惯就好。这药是给那位受伤的公子的吧,看慕姐姐不像是做过此类事情的,也是难为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都是我自己做的孽。”我叹了一句,忽然觉得口径不太同意,连忙改口:“不,我的意思是床上那位自己做的孽,太可怜了,于是我才施以援手。”

    沈问天笑了笑,没有发表怀疑,道:“那你熬好了叫我,我要做午饭呢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目送她远去的轻松背影,我扇火用的蒲扇不自觉摇得更狠,竟差点把那星星点点的火苗给吹熄灭了。战战兢兢护住这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希望之光,轻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我要不要在这贴药里加点料呢?考虑到并没有料给我加,除了沈问天刚刚端进来的胡萝卜。于是只得又长吁一口气,把这锅闻起来怪怪的汤药倒在碗里,打算送到房间。

    心里在想些其他的事情,没怎么注意,手背被烫到一下,所幸不太痛。于是我把这个仇又记到了少年的头上,心中对此人越发讨厌起来。

    我到房间的时候,少年又躺下睡着了。大抵是我煎药的过程比较曲折,花了比较多的时间,所以他已经睡得很沉了,呼吸节奏平稳,脸色一片安详,睫毛纤长,有些微微颤动。

    这么一看,倒是难得的顺眼。我想着,把碗搁在桌上,用手戳戳他的脸,如我所愿,此人微皱眉头,很快就睁开了眼睛,目光有些困惑,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清明。

    “好了?”他有点费力地起身,停了许久,才在我疑惑的眼神下,缓慢道:“你的脸......”

    我不明就里,他就伸出手往我脸上抹了一把。我自是本能的往后一退,只见他打开手指,道:“大概是厨房里的煤灰。你自己去煎的药,为什么不叫外面的人来?”

    凝视一看,他指尖上果然黑黑的。我自己往左脸上也抹了一把,果然半只手掌上都有黑色粉末。

    我心中愤懑,语气上也有点偏激:“那些大哥个个凶神恶煞,哪里敢使唤人家。”随后意识到那些大哥此时就在门口,回头看了看,他们还一如既往喝酒吃茶唠家常,似乎并没有听见我背后的诽谤,这才舒下一口气。

    少年却突兀地笑了,眉宇间似有春风拂过,另是一般风情:“都是花钱雇来的,自然不想多干活,你可以主动要求嘛。”

    我翻了个白眼,不理会这人,把桌上的药碗端过来递给他。

    他用勺子搅了一搅,碗里顿时生出丝丝热烟。他舀起一勺,递到嘴边,唇刚碰到勺口就缩了回来,眉头皱的很紧。他嫌恶地盯着药汤,淡淡道:“烫。”

    “有吗?”我觉得时间应该过了挺久,就上前摸了摸碗边,微热,于是道:“还好吧。”

    少年眼中依然难掩嫌恶,把碗递过来:“不信你试试。”

    我接过,看着液面还冒着热气,就拿勺子舀起一勺,放入嘴中,并没有吃出什么很烫人的感觉,味道也没有一般药那么苦涩,倒是伴着一缕缕奇特的异香。把勺子放到一边,对他道:“不烫啊。你就着碗沿喝吧,别那么娇气。”

    少年接过,盯了一会,还是道:“你再尝尝,我还是觉得烫。”说完把碗递到我嘴边。

    我心想地位高的人就是娇气,只得配合病号,扶住碗沿又抿了一小口,道:“就是不烫啊。快点喝吧,好歹是男子汉,还扭扭捏捏的做什么。”

    回头一想,觉得这句话非常老妈子。不过看他年龄,这话也确乎没说错。

    少年眸子里不知什么闪过,托住药碗的手一提,把药往我嘴里灌。我始料未及,整完药都被喝下去,被呛得直咳嗽。缓过来才疑惑道:“你干什么,不想喝药也不能这样啊。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你和这碗药很有缘分,就全喝掉算了。”少年笑得又是格外开怀,伸出袖子往我脸上抹了几下,又道:“这下煤灰擦得差不多了,确实很像嘛。也难怪那两个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东西?”我莫名其妙,捧着空荡荡似乎还冒着热气的瓷碗,撇撇嘴:“你既然把药都给我喝了,那是不是还得再去熬一碗?话说你这药喝了不会有副作用吧,我可是大好的人,别喝出毛病来。”

    “不能保证。”少年悠悠来了这么一句,我抬头,却感觉脑袋似有些发热,还有点隐隐作痛。所以说这就是吃错药的后果吗?我想着,往太阳穴上揉了几下。

    明明没加料,也幸好没加什么料,不知为何,心中却莫名有些庆幸。

    也不知是不是脑袋昏沉,模糊中听见少年来了这么一句:“师姐。”

    随后一想,这句话前后完全没有理由,大抵是我听错了。

    少年的身音突然凑近:“你还好吧?”

    我抬起眸子,觉得虽然有些异样,但总体来说还是腰不痛眼不花,于是道:“我看上去难道不好吗?”

    他定定看着,随后展开一个释然的笑容:“果真如此,师父也真狠得下心来。”

    没等我开口,他又道:“师姐,你还记得我吗?”

    这句话却是很真切,一点也不朦胧模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