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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即为飞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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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我一定是要死了。”

    没有经历过死亡,所以并不知道黑白无常会不会来勾魂,轮回转世前是否必得喝一碗孟婆汤,人的灵魂会脱离身体躯壳吗,可否在云霄上见到离去的更早的爹娘。

    乱世里最不值钱的是人命,现在虽然江山稳固,但平常百姓的命没有提价多少。我很释然。

    听说人死前是会见到过去的事情的,就像走马观花一般。那估计是假的,因为我并没有看见记忆里的过去,但好像能看见过去的地方。

    四周都很朦胧,依稀能看见最高的那座楼上“青云鹤唳”几个遒劲大字。那是我小时候镇子上最有名的绣坊。江南别的不好说,蚕桑织布这类却是绝对的第一,织布大家都会,刺绣却不一定了,那不是平常闺阁女子能做出来的女红。听说那里的一件衣服,耗费百位绣娘半年时间,价值千金,还不一定能买得到。这样的传奇地方,也只是见过,听过而已。

    再往前走了一段路,觉得身体轻盈飘飘欲仙,果然只是梦中景象罢了,就算是梦也还是看看的好,怀念一下自己逝去的生命。

    殷年一直说我太乐观了,乐观到连死都觉得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,如今看来真是这样。想到他的时候还是有点愧疚的,说好帮忙给他打配合来着,结果却先走一步,只道是世事无常,不要怨我才好。

    随意地想着,青石板小路戛然而止。面前是一条蜿蜒小河,河边清风徐来,杨柳依依,几个孩童在河畔戏水,妇女自顾着浣纱,目光依然总是注视着自己的孩子,生怕出什么意外。在一旁走过,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,依旧安静祥和地做着自己的事情。想也是,记忆和幻想而已,却还要别人回应,未免过分。

    突然几尺外的河里翻出水花,伴随着扑腾的声响,能看得见是一个孩子落水了。明白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,但我还是有点焦急,回头望去,戏水孩童浣纱妇女统统不见了踪影,那里的地面干燥,想是已经离开了许久。我只好自己走到河边,看见远远一个小女孩跑过来,目光注视着落水的孩子。

    我退到一旁,那女孩也似看不见我,趴在栏杆上看了一眼情形,就跨过去,落在河边青草地上,翻个身站了起来。我这才看清她的样子,是个挺好看的小姑娘,穿着水蓝色的襦裙,眼睛又大又水灵。此刻那双大眼睛带了点着急和惊慌,闪过几丝迟疑,终究还是跳进了水中。

    女孩本来看上去水性不错,带了个人也就一点点费力。她游到那落水孩子身边,扯住就往岸边拖。挣扎了一会,两个孩子总算是回到了陆地上。

    方才水花太大,看不清落水孩子的相貌,现在那个孩子无力的瘫在草地上,我倒是看的清楚了。那大抵是个小男孩,很漂亮的小男孩,眉宇间稚气未脱,也能想到长大后是什么样子。此刻这两个孩子浑身湿透,格外狼狈。男孩还没有恢复意识,女孩在一边手足无措,春天的风里带了些冬天的料峭,她有点发抖。过了一会,女孩站起身,拉着有些恢复但依然浑浑噩噩的男孩,离开了河边。

    应该是照顾到男孩死里逃生不方便,女孩走的不快,所以她经过我时,一眼就看见了她脖子上的坠子。细细的红线上挂着小巧的玉环,玉环的左边还刻了几个小字。我揉了揉眼睛,没有看错。

    下意识抓住了脖子上的坠子,扯下来一看,完全一样。那行字是我的生辰。

    如此说来,这个女孩,是我小时候吗?

    可我完全没有印象自己救过哪家失足落水儿童了。

    跟着两个孩子往前走,路的尽头是矮矮的房子,屋檐翘起,粉墙黛瓦,是江南独有的,也是江南随处可见的民居。屋子里一名杏衣妇人听见动静,从手里的活中抬起头来,朝我们温和地笑。一瞬间,感觉心里酸涩无比,眼睛被水汽蒙住,眼前的景象再也看不真切。

    我和女孩的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来的:“娘。”

    梦境在这里停止了。我若得若失,四周一片混沌,虚无一物。

    原来人死后,是这个样子的吗?心里惊奇,睁开眼,周围却一变,光明驱散了所有的黑暗,亮的我眼睛直发酸。半晌适应了一下这日常的光芒,才看清周围景象。

    素雅的房间,未曾见过。揉揉还有点迷糊的眼睛,右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:“醒了?”

    我朝右边看去,那声音继续道:“感觉怎么样,好些了吗?”

    这声音似乎在何处听过,略一思索,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。面前的男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,面容俊朗,眼如星辰,笑得温润如玉。然而在我眼里这笑带了些邪恶的气息。

    他是白凛霜。是我大唐一人下万人上的丞相,是世人口中的少年英雄,也是朝廷里那些老家伙眼里的阴谋奸臣,眼中钉肉中刺。

    此刻,活得如此传奇的人物就坐在我身边,神情冷静淡然,手里还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。我觉得这个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,往后缩了缩,只道是个梦境。

    传奇奸臣白相波澜不惊地端起药勺,吹了吹,塞到我的嘴里。我躲避不及,这药真是非常苦,多亏我坚韧不拔的毅力才没有吐他一脸,生生咽了下去,眉头拧的像个麻花。

    他笑了一笑:“乖,再来一勺?”

    我忙不迭摇头,嫌弃地看着他手中的碗,顿觉得那药色泽发绿,气味苦涩,就算没毒也能被苦死。白凛霜也不强求,把勺子放回碗里,拨弄着药汤,热气腾腾。

    “慕姑娘怎么会来此处?”他的话像一道雷打在我的心上,这也能猜到?

    我掩饰了下惊慌的神情,从容道:“我姓洛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他眼里带了点笑意,像春日桃花,“我听闻长安第一舞姬洛凉花容月貌,舞姿倾国倾城,一舞足以动天下,引百鸟。姑娘看起来倒是不太相符。”

    这话怎么听怎么不爽,我压抑着怒意道:“你的意思是我很丑咯?”

    “不,姑娘很漂亮,我相信一定比那洛凉漂亮。”他略微停顿一下,“就是舞跳得,恩,有很大的进步空间。纵然在下对舞道不甚了解,也会生疑。”

    听到第一句话我是很喜悦的,虽然是从贼人嘴里说出。不过听到下一句话,心中一团无明业火簌簌燃烧,“哼”了一声,转过头去:“总之,我不姓慕。”

    真是奇怪,我是来杀他的,就算不能杀死也还是要扎个几刀,虽然事情没有成功,那也是居心叵测,不怀好意。这白凛霜倒像是不太忌讳。

    “那好吧。”他叹了口气,扯住我的衣袂把我拉回来,又舀起一勺汤药,“喝。”

    就算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隔阂,我也是不愿再喝这么难喝的药了,闻都不想闻。更何况我俩不熟,算起来还是半个仇人。

    见我不睬他,白凛霜轻轻把碗放在桌子上,一把拉我过去。我莫名其妙,下意识地躲闪,忽觉得左边肋骨锥心地刺痛,目光也眩晕起来。

    “喂......”

    话还没来得及脱口,他猛地凑过来贴上我的唇。此刻白凛霜的双眸离得很近,深邃无底,更加看不清楚颜色。我惊骇无比,瞪大着眼睛,想推开他,越用力越觉得左胸钝痛,难以忍受,喉咙里甚至有点血腥味。因为疼痛加上耻辱,鼻子一酸,眼前开始模糊。

    挣扎了许久,他才放开我,我退到墙角,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哭腔:“你你你......”用袖子胡乱擦了下脸上的泪水,“你这个变态!”

    白凛霜脸上淡淡的,没有表情:“嗯,药的确很苦,难为你了。不吃算了。”

    这个人有病吧?我往里面缩了缩,他却又凑上来,鼻尖快碰上我的鼻尖:“既然在下唐突了姑娘,就得负责。这样,下个月,我们成亲。”

    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。没等我反应回来,他便起身离开,期间还回个头,悠悠道:“药记得喝,不然伤好不全。”

    回过神,我气急地朝着那个背影叫道:“白凛霜,你这个变态!”

    我自知之明还是有的,让一个被众人都称赞阴险有加的相国一见钟情是万万不可能,唯一的可能性,应该就是想套出我背后的势力然后一网打尽以绝后患。

    虽然觉得殷尚书断不会为了我这样一个小角色暴露自己,但我也不愿意被关在这样危险的地方。想出去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一走了之的,结果门口两个皮肤黝黑的兵大哥举起手里亮蹭蹭的大刀:“丞相有令,不得出入。”

    感情我被囚禁了?气鼓鼓地回到房里,四处踱步。这房间也真是奇特,除了大门就没有一个通向外面的地方,果真是密不透风,除了打趴侍卫逃走之外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。

    一日,我终于忍不住了,一把拉开房门,那变态正好从门口经过。我不顾礼节地喊道:“白凛霜,你这个垃圾,卑鄙小人,快放老子出去!要杀要剐随你便,囚禁算什么!”

    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粗放,愣了一下,随后温和笑道:“姑娘如果寻死,墙壁很硬。”

    我气急败坏,可是想一想也没什么问题,只好道:“那样死实在难看。”

    “哦,既然这样,”他平静道,“那就等着。还有十七天,我会娶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毛病吗?我是要杀你,就算你想套我的话,也不用这样啊。”我气愤的跺跺脚,“你这番作为真下作,枉为陛下臣子。”

    “我本来就不是臣子,”他说的云淡风轻,“我是你的丈夫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答应!”我道。

    “由不得你。”他起身欲走,又想起什么似的,招呼了下站在一旁的侍卫,悄悄说了些什么,太远了我听不清。他说完就继续离开,我还想骂两句的,没等组织好语言,那道白色的背影就消失在路的拐角。

    我气得喘不过气来,“砰”地甩上门,灌了好几杯凉水才把滔天的怒火熄灭。

    冷静一想,叫板也不是个办法,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怎么逃离这个地方。环顾四周,毫无头绪。发呆间望见一处地方,脑中灵光闪过。走上前去敲了敲,声音不寻常的高。笑意不自觉漫上嘴角:“那就有办法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