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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舟坊人来人往，比别处热闹了几分。一艘艘停在船坞里的灵舟，随着法阵中波动的灵力，微微荡漾。有人嚷嚷着支付船资，小童子领着人登船。不时有灵舟从远方归来降落，刚下了船的修士，三两两相携而去。
几位真传弟子们相互道了别，也都四散去了。左言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上涌，见了谁都忍不住面露微笑。身边的两位兄弟，白衣素冠的这一位神智还算清醒，和平常比起来只是话多了一点。另一位明显已不知归家路何处，步履踉跄，总是踏不到实处。
三人不同路，却不急着散开。“把人扔这儿，下回不好交代，不如左兄与我送他回去？”，一人开口问，语气疏懒。此人名叶晨风，与左言关系淡淡。
走不稳路的兄弟神色坚定，坚称自己能走，不要人送。左言不理，只是略踌躇，“他家那师兄太难缠，送过去，人醉成这样，也不好交代。”
叶晨风看着走走就似是要跌倒的兄弟，有些不忍。他上去扶住，稍一思索笑道，“怕什么，无非是嘲讽两句，听了也就是了。若是把人扔了，回头见了你我多半要揍上一顿。”左言听了也是笑。
傍晚斜阳依旧，晚风清凉似水，身侧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。左言和叶晨风送友归家，一路闲散地聊着，两人偶尔会一同饮酒作乐，平日甚少相聚，关系算是一般，只捡些逸闻趣事评笑两句。绕过树丛，沿着小路一转，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溪流。
“嘿，韩天成”醉了的兄弟口齿不甚清晰，眼神却不错。左言微笑，叶乘风停住了脚步，三人横成一排，堵住了去路。前方迎面过来的，正是韩天成。
在己方人多、对方人少的情况下狭路相逢，不挑衅调侃一番，简直对不起这天降的好运气。“真是巧，韩天成。”一醉汉，两弱鸡，嘿嘿笑了几声后，语调挑高，不怀好意。“一个人去哪里，要不要哥哥送送？”
韩天成眼神转冷，轻巧地从路边抄起一片石刃，并不把这三人放在眼里。和往常一样，一方拦了路出言挑衅，另一方本就心存怒意，很快就扑成了一团。这一次打得比以往凶残得多，左言等人已经有了醉意，下手也失了轻重。韩天成稍一疏忽，被几人围殴揍得头破血流。
眼中闪过狠厉，逮住酒味最浓的一人，他挥动石刃劈下，煞气冲天。叶乘风看在眼里，急急拦上，护住了人，自己却被韩天成反手劈了个正中。有鲜血飙飞出来，溅了一脸，一身白衣上也尽是血色。
打架最重要的是什么？是血勇，是咬着牙迎头顶上的狠劲。韩天成以一敌三，也未有丝毫退让，不问技巧，只凭本能。几人被激起了血性，怒意升腾。左言的木棍、叶乘风的拳头、都招呼到了韩天成身上，韩天成闪身欲躲开，木棍径直戳向了腰腹。
这一带是从外峰返回主峰的必经之路，来往的人虽少，总有零零散散一两个。几个小修士站在远处，无人敢插手其中，都避开了。雪玲和林江绪在回程中正好路过了这附近，隐约听到有人提起韩天成云云。
林江绪不自觉地走近了细听，“韩天成被人堵在里面了，打得真惨，我刚才走的时候都没敢多看。”“哎哟都是血，看，有一个已经不省人事了，不知道是哪一峰的。”远远的瞅着，几人指指点点，路过的年轻修士甚为同情。
看到韩天成被人堵着打，雪玲神色焦急，大声叫了起来：“师兄，师兄！”，手中的半袋软石“啪”的一下丢到了地上。
韩天成闻声跳出了缠斗，退让开来。雪玲跑了过去，见自家师兄额头鲜血淋漓，半张脸都是血迹，举着袖想要为他止血。这血又腥又热，止也止不住，雪玲又是惊惶又是伤心，手上袖上都染上了血色，眼泪都要落下来了。
林江绪心里沉了下去，他一直避免与韩天成有任何瓜葛，如果做不到巴结讨好主角，那至少要避远一点，少纠葛，也少啰嗦。却没有想到招惹了一个在前期分量很重的角色，韩天成的师妹。
现在改为交好还来得及么？暗暗苦笑了一声，随即否定了这一念头。当然不行，身份地位不同，境遇不一，天然的立场相异，即使有心示好，努力结交，也会被认为别有用心。
弯下腰捡起了散了一地的石子，将内心的波动勉力抚平，隐了神色，走了过去。
左言被碰了一脸的血，他扶住叶乘风查看了伤口，血肉模糊，似是伤了肺腑，觉得韩天成狠辣极了，看着面前的这一对师兄妹情深如许，眼神里尽是讥诮。
他眼尖得很，瞧见了雪玲手腕上的镯子，精致又刺眼，“哈，瞧瞧，这不是蛇窟里的银镯子么。也不知道有多少蛇虫蚁蝎从上面爬过，小姑娘用蛇穴货，嘿。”忍不住又刺了一句，“蛇性淫毒善变，你这师兄蛇蝎心肠，配得刚刚好。”
雪玲眼里还挂着泪，听了一呆，脸上失了色，她没有理会左言，只看向林江绪。
这些天认识的林师兄仿佛不在了，那些温言款语、诚恳相待，都遥远的难于触及。林江绪神情冷漠，没有丝毫温度，站在左言身侧，避开了雪玲投过来的视线。
一切回到了最开始，仿若市坊中两人第一次的相遇。雪玲心中一酸，浅葱色的衣袖上早已染了斑斑血痕，她褪下了镯子，甩手扔了下去，扶着自家的师兄转身就走。
忍不住回头，看见林江绪呆了一两秒钟，然后弯下身，把扔在地上的手镯，慢慢拾了起来。
雪玲的眼眶红了，攒住韩天成衣衫的手紧了一紧，在扔出去的那一刹那，其实已经后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