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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陈笑天暗暗对丘小白使了守信术，但就算他没有，丘小白也不会对外说。
一是她原本就是能忍得的人，如今确信了自己没有发疯，便心安理得，无需再找人倾诉。
二是，这事情说出去，根本没有人能信啊，连神神化化、一心向往修仙的欧阳潇潇都指不定把她当成精神分裂了，想想看，欧阳潇潇心心念念就想认识个修仙的人，祈祷了小半生连根毛都没遇到，怎么到丘小白，一遇就遇上神仙了？而且还是俩？
“话说回来，为什么西海龙王宫跟我们二郎神府这么势不两立呢？不都是食凡间香火的神仙，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对彼此有什么好处？”杨也问。
“你说喊打喊杀，并不确切，我们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的。”陈笑天答，“只是彼此界线分明。一万年前，3263号天条发布之后，西海龙王体系崛起，凡间散仙游神形成了‘三君二王’的格局——东栎流岚君，南崖二郎神君，西海龙王，北漠荣原王，和无相白云君。”
面对陈笑天投来的眼神，丘小白接口道：“哦，这三君二王，我只听说过二郎神君和西海龙王。在我们万象国，这两个信仰之下，有很多的信徒，单一个的数量都不亚于释教。其他大大小小的神仙像财神爷、东林圣母等等也有，但是真没听过这几个……”
“对，因为这个格局，早在四千年前就被打破了。当时无相白云君触犯了天条，被贬入虚无，魂飞魄散，流岚君也大约从那时起，隐姓埋名不问江湖。另外的北漠荣原王，他的势力范围三千年前就北移出了万象国国土，如今在万象国信众甚少，因此你不知道也很正常。至于财神爷，他是天廷管辖下的，虽然居住在凡间，但是却是食俸禄的神仙；而东林圣母，也是天廷系统中，而且是住在天上的神仙，下界的庙堂是她授权给徒弟或手下代理，他们都不属于‘散仙游神’的范畴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如今只有西海龙王和我们二郎神庙在争夺万象国的信众？”杨也问。
陈笑天颔首道：“不错，散仙游神，虽然听调于天廷，但只要不触犯天条、震怒天听，大体上天廷是不会去管束的。如今这格局，就是自由发展的结果。”
“为什么万象国的信众这么重要呢？”杨也又问。
陈笑天没有直接回答，问丘小白：“万象国的情况，你应该知道？”
丘小白想了想，说：“是因为人口众多、经济发达？”
陈笑天点了点头，示意她往下说。丘小白便说道：“按我们地理课教的内容，我们的世界有五大国，万象国，大秦国，恒河国，东湖国和南极国。幅员最广、人口最多的就是万象国，而且文化多元、经济实力雄厚，在这些方面能跟我们媲美的，只有大秦国了。我的直觉是，享受香火的神仙如果想要发展信众，应该会挑有钱人多的吧？有钱，意味着他们在上供时可以玩更多的花样，这样神庙在各种节假日中，就能获得更多的关注度……”丘小白想起小时候他们去沧海郡北面的迎春镇参加庙会，各个神祠争奇斗艳的场景。
“你的观点，基本上契合了某些人的想法。对于西海龙王这样唯利是图的神来说，这的确是很大的诱惑。但也有些伟大的神灵，纯粹是为了道义。像我们重情重义、义薄云天的二郎神君。”陈笑天又开始抒情，丘小白反应过来，带着歉意说：
“你误会了，我并非想说，二郎神庙挑有钱的信众……”
不过陈笑天显然没有留意。他接着道：“二郎神君原就是生于万象国，劈山救母之后得道成仙。路遇不平拔刀相助，百姓为他设立神龛，他几度推辞欲飘然而去，终见不得民间疾苦，才留下来。他身受偏见，却又不带偏见，广纳人才，当年许多‘妖’被赶尽杀绝，是他以一己之力收在麾下，比后来天廷颁布的3263号天条，早了不止七八万年。”
“真不愧是我大哥！”杨也感叹道，脸上罕见地写满崇拜。
丘小白心想，真的有这么完美、毫无私心的人——或神吗？眼前这两人肯定是戴了滤镜。不过她也不好流露出来。又问：“我有一个疑问……为什么香火这东西，像西海龙王这样的神仙会这么看重呢？我觉得要满足信众们的各种祈愿，其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。”
陈笑天笑道：“香火就是人与神之间传递信息的一种通讯工具。人通过祈福和忏悔得到自己想要的物质或精神慰藉，而神则能吸收人间的香火、供奉、祈愿、信仰，积累功德、从而精进修为。”
“这世间也存在很多不与人打交道的自在神仙，他们坐拥自然，吸收天地精华，打坐苦行，修心养性，也能不断存在下去，但是相比从人的香火之中汲取能量，修炼速度要慢得多。而且，终有大限，大限在何时，全看个人天赋与时运。”
“相比之下，当一个修仙者修为达到了一定程度，渡劫不灭终入地仙境界，能够设立神龛、享受香火之后，享受香火便成了比苦行清修更快捷、更便利的一种修道方式。靠着人类这支拥有超强的繁衍能力的物种，借他们的信仰和供奉可以不断地积蓄能量，与天同寿；而在有些神看来，那种人人景仰敬畏、俯首朝拜中获得的成就感，是比长寿更有吸引力的。”
“嗯，说了这么多，你还没有讲到，我们和西海龙王庙之间怎么个表面和平，内里暗斗法啊？”杨也问道。
“自从五百年前，我们遭受了荼蘼咒的打击之后，迅速关闭了万象国内三千余家分庙，只余最重要的六十三家。”
“西海龙王庙趁虚而入，迅速扩张，从当年三百余家分庙，扩张到了如今两千余家，其中还没有包括西海龙王属下所设神祠。
“当年西海龙王势力扩张，不但暗地里做各种手脚，甚至到鼓动凡人引发战争的卑劣程度。我们应付荼蘼咒之余，只得分出力量来与之抗衡，此次斗争的结果，就是划定万象国内二郎神庙的十三处圣地、西海龙王庙的十五处圣地，双方神职人员如无通关符等相关证明，不得踏入，如若发现，当间谍处理。”
“饶是如此，其他没有划定区域的地方，明争暗斗还是在进行，为了保护我们的信众，二郎神府也无法彻底舍弃这些分庙，故而纠纷从未断过。”
杨也恍然大悟：“所以，我那天不小心跑到翻云湖边，白耳鼠才对我穷追不舍？”
陈笑天答：“不错，沧海郡无妄山翻云湖，是西海龙王陆上行宫所在，敖闰开始发展路上势力之后，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待着，回西海的时间反而少了。那里在西海龙王体系的地位便相当于南冥郡南崖灌水口二郎神府。你的身手不似寻常狸猫，引起白耳鼠的注意，也是难免的。”
杨也问：“哦，如今，那蝙蝠精来了，没找着人……我们要怎么处理？”
“今晚听那蝙蝠精的口吻，倒像是我们的错，白耳鼠纯粹是为了追‘间谍’才闯进了启明山地界。怕只怕，如今我们就算是放回了白耳鼠，他们也要追究你先闯进翻云湖的责任。”
杨也天真笑道：“哦，原来是这样。那我倒是不怕，有种就来问啊，我光明磊落的。他们是做贼心虚吧，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，才怕被我撞见。”
陈笑天没理会他，又说：“而我们不能轻易放了白耳鼠的原因，是那白耳鼠明面上是追着你来，但实际上呢？她是不是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？你想想，哪个守卫会擅离职守，追着一只猫追出一千多里？她要不是拿你做借口，就是智商有点问题？”其实就他跟白耳鼠相处的那一小会，觉得后者可能性还蛮大的，心里对西海龙王属下龙鱼混杂，有几分不屑。
“啊，真有这么复杂？”杨也泄气道，“这种揣测来揣测去的，好没意思啊！”
丘小白叹了一口气：“我以为神仙比凡人活多了几百、几千、几万岁，总该比凡人看得清吧？没想到还这么执着……”
陈笑天不由得笑了，摇头道：“你这孩子，说的你经历了多少事，看得有多清似的。”
“这——不用我经历，电视上、历史书上都演着呢。”丘小白辩白道。她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可能已经有几万岁了，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“陈……大哥，冒昧问一下，你多大年纪了？”
陈笑天笑道：“若从我是二郎神君袖笼中一张符纸那会算起，我已经十万岁；若从我获得犬身算起，那我就是五万岁了；至于修得人身，大概是三万岁吧。”
丘小白听得口干舌燥：“那我叫你大哥真的合适？叫你祖宗恐怕都嫌没大没小了……”
“一个称呼而已，就叫我大哥，别太计较哈。”陈笑天傻笑了一下，心道，万一你是我嫂子，你叫我大哥，我还消受不了呢。
“明日我回一趟灌水口，看看他们审讯的情况如何吧。希望那白耳鼠并无不轨，还她一个清白，这事情也好告一段落。”陈笑天叹道，又嘱咐杨也，“我的孩子们我带走了，素食馆和丘小白，交给你了啊。”
杨也碰上丘小白的目光，故作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。
陈笑天笑而不语，心知他这态度就是默许了。
今晚说完这一番话，他心情略觉沉重。
二郎神庙和西海龙王庙之间的关系，实际情况比他所说的复杂得多了。杨也虽生而为神，但刚刚涉世，懵懂蠢直，不愿同流；再看丘小白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，也不知理解了多少……还没说太明白，眼前这两个孩子，脑颅内已天翻地覆。
很多事情，说了他们不一定懂得，也希望他们永远没有机会懂得。